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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为何对博物馆至关重要?博物馆如何更好地讲故事?

故事具有普世性。我们都在阅读、观看和聆听故事,也都在讲述故事。故事是构成人之为人的组成部分。事实上,故事如此无处不在,以至于我们常常忽略何谓好故事,也不去追问故事为何重要。
故事为何对博物馆至关重要?
人们常将博物馆视为收藏、保管、展示并诠释文物的场所。这种看法虽有其道理,却忽略了博物馆中人的因素。
另一种思路是将博物馆视为整理与分享人类经验的场所。底特律美术馆馆长萨尔瓦多·萨洛特庞斯 (Salvador Salort-Pons) 在近期一篇文章中便提出了这一观点。这种思路更为本质之处在于,萨洛特庞斯将博物馆描述为共情的空间以及“我们社会的情感纽带(bonding medium)”。
萨洛特庞斯所言,其实也是在描述故事。故事以一种真实且易于理解的形式分享个人经验。故事令人感到熟悉,同时又能让我们设身处地体会他人境遇。故事细节丰富,却又为我们留出空间,让我们融入自身的思考、情感与记忆。
我们通过故事理解世界。在故事中看到自身的同时,也正是通过故事,我们得以接触改变我们思想与情感的全新视角。

故事的核心在于激发关切。故事将我们与人物、地点相连,甚至能刺激一种通常在强烈情感联结体验(如分娩、哺乳和性行为)中释放的激素分泌。
这种情感联结正是故事如此强大的原因。正如任何广告人所知,故事能驱动人们采取行动——无论是购买产品、捐赠财物,还是为世界带来改变。
从市场营销角度看,故事能助力博物馆筹集资金、吸引观众并促进销售。例如,纽约下东区廉租公寓博物馆(Tenement Museum)在一封筹款邮件中讲述了前第一夫人埃莉诺·罗斯福 (Eleanor Roosevelt) 的故事,着重描写了埃莉诺在当地的贡献。通过将青年埃莉诺·罗斯福的经历与该博物馆的教育项目联系起来,其行动号召不言而喻:慷慨解囊,您或许就能激励新一代的“小埃莉诺·罗斯福”。
跳出博物馆自身,故事还能帮助机构推动社会变革。圣克鲁斯艺术与历史博物馆(Santa Cruz Museum of Art and History, MAH),曾经专注于艺术与历史,如今则将故事置于核心位置,致力于利用艺术与历史构建关系紧密的社区。该馆的使命宣言阐明了这一点:“我们发掘、激发、保存并交流来自圣克鲁斯省各地人们的故事、创意与创造力元素。” 故事正是圣克鲁斯艺术与历史博物馆点燃共同享有体验与出人意料联结的火种。
博物馆如何发掘故事?
发掘潜在故事通常并非难事。故事无处不在。只要走进博物馆,就会发现关于机构创立、建筑历史、馆藏整体、单个藏品、以及制造、使用、出售或拥有这些物品的人的故事。
博物馆也充满了人,从研究人员、观众到员工与志愿者,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可供讲述的故事从来不止一个。海量选择可能让人眼花缭乱,不知该聚焦哪个故事。
那些尚未被发现或未被讲述的博物馆故事,其存在空间浩瀚无垠。犹如一块静待雕刻家凿刻的大理石原石,可能性无穷无尽。
发掘合适的故事,与其说是发掘,不如说是厘清需求。需要明确机构的身份定位、观众关注的核心以及故事期望达成的目标。掌握这些信息后,才能开始决定要讲述何种故事。
以下六个问题,可在您为展览、项目规划、筹款及社交媒体创作故事时,助您做出明智选择:
1.故事的主角是谁?
博物馆习惯以实物为起点,但最能打动人心的故事无不关乎人。当我们阅读、观看或聆听一个故事时,我们希望认同其核心人物——那个为克服挑战而采取行动的人。
这并非总意味着主角的外貌或声音与我们相仿。克罗地亚萨格勒布心碎博物馆(Museum of Broken Relationships)既收藏文物也收集故事,该馆以“一座关于你、关于我们的博物馆”来描述自己。由于爱与失去的主题能引起每个人的共鸣,无论对方是谁,都易于与其经历产生共情。
事实上,汇集来自不同人群的故事,让我们更容易在其中至少一些人及其生活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伦敦的巴特西艺术中心移动博物馆(BAC Moving Museum)便是一个有趣的例子。在其“伦敦故事”(London Stories)表演中,观众以小组形式探索建筑空间,邂逅正在讲述自己如何来到这座城市的公众成员。演出结束时,观众有机会参观表演者提供的、与其故事相关的文物展览。
如同许多与难民和移民合作的博物馆一样,该项目为那些通常缺乏发声平台的人们提供了表达机会。这反过来也使博物馆更具关联性与包容性。
渴望吸引多元观众的博物馆,需要有意识地选择能让这些群体产生认同感的核心人物。正如荷兰凡艾伯当代美术馆 (Van Abbemuseum) 的玛琳·哈特耶斯 (Marleen Hartjes) 所言,无障碍的概念既适用于物理通道,也同样适用于故事内容,她表示:“如果故事与观众无关,观众根本就不会来。”
2. 采用何种视角?
你是从核心人物的视角讲述故事?还是从某个遇见他们的人的视角来讲述?这听起来或许有些愚蠢,但关于女性或其他历史上弱势群体的故事,往往是从他人的视角讲述的。

以玛丽·梅伦(Mary Mallon)的故事为例。这位爱尔兰厨师在20世纪初无意中将伤寒传染给了数名纽约人。她的故事通常是从那位锲而不舍追踪她的男子的视角来叙述的。而在由伦敦威康收藏馆 (Wellcome Collection) 展示的我本人的版本中,我刻意转换了视角,故事始于梅伦与追捕者对峙的那一刻。这使我们得以透过梅伦的眼睛看故事,而非从那个导致她终身监禁的男人的角度出发。
诸如此类的深思熟虑之举,挑战了历史上将某些故事版本置于特权地位的传统。反之,选择讲述老套的故事,则会使这种特权得以延续。
3. 遭遇何种困境?
我们觉得故事有趣且引人入胜,是因为主角遭遇了某种复杂情况或障碍。这可能是实际挑战,也可能是情感困境。
最有力的挑战是那些能引发普遍共鸣的——诸如爱、痛苦与失去等人类根本议题。此类复杂困境能有效地将关于个体的故事转化为共享经历的叙事。
正是这种困境引发的张力,驱使我们渴望知晓故事的结局。我们迫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我们已知晓结局,则想了解困境是如何化解的。
在伦敦博物馆(Museum of London)的展览《着火了!着火了!》(Fire! Fire!)中,开场便在展板呈现了一个重大困境:
1666年的伦敦
正从1665年瘟疫中恢复
城市人口约40万
在与法国和荷兰交战的英国
九月的一个夜晚,一家面包店起火
伦敦大火就此爆发……
这是一个精彩的开场陈述,提出的问题远多于答案。观众应会被吸引,渴望了解更多故事如何展开的细节。
展板设计以逐行排列于黑色背景之上,令人联想到电影的开场画面。这呼应了展览的戏剧性焦点;随后,观众们探索了一条昏暗的十七世纪街道,发现自己被数字投影的火焰所包围,仿佛是置身于故事之中的角色。
4. 选择哪些事件推动故事发展?
与我们儿时所写的故事不同,叙事通常并非按时间顺序罗列所有事件。一旦观众被富有共情力的主角及其面临的挑战所吸引,故事就需要一系列展示主角如何解决问题的关键事件。

在科学博物馆(Science Museum)的互动巡展《间谍科学》(The Science of Spying) 中,观众有机会在叙事中扮演角色。展览的物理布局引导观众经历一系列故事事件,带领观众逐步解决困境。在入口处被“招募”(获得间谍身份ID)后,观众们经历了一系列训练项目,并接到任务。这项任务其实就是他们需要克服的障碍。准备就绪后,观众们被派去执行卧底任务,潜入某个组织收集信息并破解密码。故事以脱身和任务汇报告终。
虽然这个叙事主导的展览是按时间顺序展开的冒险,但其他故事则以不那么受时间驱动的步骤展开。关键在于安排这些事件时,仅揭示观众在特定时刻需要知道的信息。思考观众何时会提出诸如“是谁?”、“在哪里?”、“在何时?”、“为什么?”以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等问题。然后选择并安排一系列事件来回应这些问题。
5. 分享哪些细节?
故事还需要增添背景与细节的信息,来与推动故事发展的事件相配合。平衡这两个要素是一门精细的艺术。事件过多,则不知所以;细节过繁,故事则沦为意识流。
博物馆与档案馆是发掘历史细节的绝佳之地。档案资源揭示了人们的衣着、读物、家居装饰、饮食、言谈与思想。从更广的视角来看,这些资源能够提供关于天气、日常物品价格、社会规范以及从健康到财富等方方面面的态度信息。
博物馆分享的细节应能让观众身临其境。这些点睛之笔,如同帝国战争博物馆(Imperial War Museum)在纪录片《他们已不再变老》(They Shall Not Grow Old)中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影像添加的色彩与音效,让故事鲜活起来。
荷兰安妮之家(Anne Frank House)展示出的微小细节比干巴巴的事实更具冲击力:例如,墙上潦草的水平铅笔线标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占领阿姆斯特丹时,躲藏在“密室”中人们身高的变化。这些线条提醒我们,安妮和她的家人与任何其他家庭并无二致,尽管他们身处极端困境。更重要的是,这些线条向我们揭示了这个家庭在秘密后屋躲藏了多么漫长的时光。仅仅陈述躲藏了多少年,效果会远逊于此。
6. 故事如何收尾?
所有故事终有结局。故事的结局是核心人物通过行动解决挑战或困境的时刻。
结局可以是喜悦的、悲伤的,或者如同大多数真实故事那样,介于两者之间。结局涉及人物以某种形式改变周围世界、改变自身,或两者兼有。
我们对结局感到满意,是因为它释放了故事前半段所营造的戏剧张力。结局也提供了一个契机,让我们思考主角在此过程中学到了什么。
总而言之,优秀的故事关乎明智的选择。选择一个能引发共情的主角、恰当的视角和扣人心弦的困境。挑选一系列展现主角如何应对困境的事件,增添有助于理解事态发展的生动细节,再安排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同时,选择需要使用的媒介形式以及传播和分享故事的途径。
当然,还有一个根本性的选择:到底要不要发掘、创造并分享故事。不过,这或许是个无需争论的问题。正如博物馆顾问莱斯利·贝德福德(Leslie Bedford)近二十年前所写:“博物馆是叙事者。博物馆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曾经有人或某个群体相信,有一个故事值得被讲述,为后世亘古流传。” 对博物馆而言,如同对人类一样,故事是生命自然而然的一部分。关键在于选择讲述哪些故事,以及如何讲述。
作者简介——安娜·法尔蒂 (Anna Faherty)
安娜·法尔蒂(Anna Faherty)是作家、培训师和顾问,与多所博物馆合作,在各类展览、数字及印刷项目中发掘并分享故事。她以她的热情,在伦敦城市大学(City University, London)和伦敦艺术大学(University of the Arts London)向学生传授其对以观众为中心的内容开发方法。
(姚懿芸 译自MuseumNext网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