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博物館界權威專家:博物館更應關注未來
國際先驅導報11月8日報道 馬丁·羅特在英國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下文簡稱V&A博物館)工作的最後一周,接受了本報的采訪,這也是他在館長任内接受的最後一次采訪。
盡管還有一些未了的心願,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但馬丁·羅特認為現在到了離開的時刻。這當然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但他必須面對一個非常重大的現實——英國“脫歐”。在他看來,英國“脫歐”肯定會發生一系列的改變,比如寬容度、多樣性、開放度等,而他和博物館都需要應對這一變化。很顯然,他不是很喜歡這種變化,而且又做不到對這種變化視而不見。
“我希望我的離去能引起一場讨論。某種程度上而言,我有點像一個殉道士。”他告訴《國際先驅導報》。
英國國立博物館裡的德國人
算起來,馬丁·羅特擔任V&A博物館館長已有五年的時間。如今回憶起五年前V&A博物館的那次邀請,他還是用“受寵若驚”來形容當時的感受。
“作為一個外國人,特别是一個德國人,能接管英國這麼著名的、國立的博物館,這簡直是革命性的。”他告訴本報記者,那種榮譽感和挑戰性深深地吸引着他,而另一個無法抵制的“誘惑”則是V&A博物館豐富的藏品。
位于倫敦的V&A博物館有着悠久的曆史。1851年,倫敦召開第一屆萬國博覽會,維多利亞女王的丈夫阿爾伯特王子利用博覽會的盈餘籌建起了這座博物館。經過多年變遷,它已經發展成為一座以收藏裝置和應用藝術為特色的博物館,也是在英國規模僅次于大英博物館的第二大國立博物館。它專門收藏美術品和工藝品,包括珠寶、家具等等,尤以歐洲服飾發展史展廳和攝影藝術館著稱。
但對馬丁·羅特來說,自己能接受這個職位,更重要的原因是博物館創建之初的基本理念——博物館是為公衆、為每個人而展出。
“當年,阿爾伯特王子建立這個博物館之初就提出這是每個人的博物館,應該為大衆做些什麼,這在19世紀絕對是一件新鮮事。”馬丁·羅特說,他至今仍認同這一觀點,包括他對博物館的理解都還是從政治角度出發的,“V&A博物館能把大家凝聚在一起,内行、專長、知識、經驗,同時還傳遞政治訊息。”
德國人馬丁·羅特的到來,帶來了V&A博物館的改變——變得愈加多元化和國際化,也更加年輕和開放。在他的帶領下,博物館進入到曆史上最好的發展時期,“如果非要說有什麼秘訣的話,我認為就是不要忽視博物館外面正在發生的事情。”
然而,作為一個堅定的“留歐”派,他還是選擇離開。
他回憶起自己真正決定辭職的那一刻,當時他看到一張夢魇般的照片。那張照片上是德國德累斯頓(原東德城市)反移民的支持者們在遊行,擡着絞刑架,上面寫着“留給默克爾”,從德累斯頓著名的歌劇院和博物館門前走過,反對移民進入德國,“博物館裡原本都是極其美麗的、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品,本該是啟蒙之地,現在人們竟然把絞刑架擡到那裡去,那簡直是法西斯行為。”
如今,馬丁·羅特已經推掉了許多工作邀請,因為他不想那麼快就開始下一份工作,他想要自由。至于未來,他仍将緻力于推動建設一個更加開放的社會,“明年我會擔任斯圖加特一個國際關系研究所的主席,進行各種國際文化咨詢,并且花更多時間和我的妻子和孩子們在一起。”他說。
為大衆和人民而生的博物館
Q:英國“脫歐”對V&A博物館會帶來什麼影響呢?
A:正如V&A的創建人阿爾伯特王子所說,V&A博物館是為大衆和人民而生。我完全可以對英國現在發生的一切假裝視而不見,假裝對政治不感興趣,繼續做我現在做的事,但這不是V&A博物館的精神,也不是歐洲人和啟蒙的精神,這和它們正好相反。博物館不僅應該關注過去,也應該關注當下。我們做博物館,不隻是在管理過去,不隻是管理V&A博物館的230萬件藏品,而是在掌握未來,我們在展示給下一代人、給所有人我們認為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因為我們了解過去。但如果情況是現在這樣,“脫歐”讓英國變得不寬容、變得更加仇外,這顯然不符合V&A設立的初衷,也不是博物館的精神。
Q:您所說的博物館精神是什麼?
A:我所理解的博物館精神是,它通過展示來自世界各地的藏品,向人們解釋和展示不同文明的曆史、現狀、合作等。比如,V&A有豐富的來自中國和印度的藏品,如果你看看我們的藏品,你就可以了解什麼是中國和印度的文明,什麼是國際合作,應該如何更加寬容地看待不同文明,它們并非魔鬼。比如V&A博物館現在正在展出的“啟蒙”這一主題的展覽,我們是向觀衆展示什麼是歐洲的啟蒙,而不是告訴他們,你必須像我們一樣才能真正啟蒙。如果政治傳遞的是與此相反的訊息,博物館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Q:您理想中的博物館是什麼樣的?
A:一個好的博物館一定是一個高效的博物館,各方面都是。團隊應該為博物館獻身,應該為他們所堅信的東西奮鬥,博物館應該支持他們的奮鬥。作為博物館,一旦雇用了某個員工,就應該給他充分信任與空間,給他一個平台,讓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給他自由,而不是試圖控制他們。V&A就是這麼做的,否則我們的許多展覽不會與衆不同。
被掠奪的藝術品應該歸還
Q:現在許多西方博物館的展品都是從别的國家包括中國搶來、偷來的,您認為它們是否應該被歸還?
A:是的,絕對應該歸還。同時也取決于條件是否成熟,比如保存條件是否成熟,是否安全,是否有足夠的知識和經驗,我始終做好準備要歸還展品。德國有許多藏品現在在俄國,當年蘇聯紅軍從德國把它們搶走,德國人也在呼籲他們歸還。但我覺得,在信息技術的幫助下,那些藏品留在俄國、而由德國與俄國雙方合作研究,可能更好。出于同樣的原因,我在與中國和印度的博物館積極合作,分享曆史,分享藏品,但我絕對不反對歸還博物館的藏品。
Q:您提出不同國家的博物館需要長期的、永久的合作,為什麼?
A:就像做生意一樣,博物館需要長期穩定的合作,如果隻是把展品送去,展覽幾個月然後再拿回來,意義不大。我們需要相互合作,這就是為什麼我很高興能和中國深圳的博物館合作,我們的合作計劃長達五年,五年内我們一起工作,五年後再決定是否延長合作,這就像一段婚姻。(本報記者發自倫敦)